八月,我把办公室从北京搬到了北极
10-17-2024 Qing
5月起,美国对东南亚光伏产品发起了新一轮的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作为近几年中国光伏企业出海的主要目的地,东南亚光伏产业从无到有,已经成为中国光伏在海外最大的产业集群。而中国企业在东南亚生产的光伏产能绝大部分都是为了出口美国。2024年是中国极地科考的40周年,也是中国商业极地旅游在疫情之后业务强劲回归的一年。以南极为例,根据国际南极旅游组织协会 IAATO 数据统计 [1],在过去10年间,南极接待了来自共200多个客源国的游客。其中,中国游客从个位数开始,增长至如今的接近每年1万人,已然成为南极的第二客源国。
31岁的 Qing 来自云南,从可持续能源系统专业毕业后就职于创意和 ESG 领域。今年,热爱户外的他辞去了大厂 ESG 的工作,尝试转行成为一名极地向导。极地旅游火爆的今天,不乏关于人类活动对于极地影响的争议。对此,北极旅游经营者协会(AECO)等行业组织也对游客提出了行为规范要求,提醒人们对极地的生态环境保持敬畏和警惕。
八月,Qing 首次航行北极三岛归来,和 TMRW 分享了他的工作日常,关于“负责任旅行”的看法,以及在茫茫冰原中,他所寻找到的北极星。
以下是他的讲述。
极地探险队员的日常
一天半的航海日之后,踏出外甲板,目之所及皆为净海。在船尾甲板开出冲锋舟之后,远眺黑森林蛋糕一般的山体,周围的海冰从冰川脱落,显得不真实。直到对讲机里队长呼叫通知第一批乘客登艇,才回到现实。
这是我首次以极地探险队员的身份回到北欧。极地探险队员是一个小众职业,工作主要包括在探险邮轮上负责乘客登陆、巡游、以及开展目的地的学术知识讲座等。
因为是来工作的,心态和以前来旅行时有了很大转变。一方面我需要熟记各项活动的标准操作流程、时刻判断户外风险、注意周围野生动物动向,同时为乘客讲解和翻译极地生态知识,以及保障游客与队友的安全。另一方面,我也想尽情地感受极地的力量——作为曾经的 ESG 从业者,我清楚知道极地生态和气候正在剧烈变化,所以更想抓住任何可能的瞬间,与来自远古的物质和生灵交互。
此次的北极三岛航线,主要行程都在我没去过的格陵兰和斯瓦尔巴群岛,我们的邮轮从朗伊尔城出发,往北进入斯匹次卑尔根群岛,之后南下进入格陵兰,以及冰岛的 Ísafjörður,都在北纬66°34′以北的北极圈内。
沿途所看到的岩石,冰川,海水和动物,都是经过极地极端条件“筛选”的。历经岁月的打磨,地壳运动的挤压,冰雪的堆积,海水的冲刷,极昼极夜的寂寞,它们彷佛也有自己沉静的思考和感受。当我们在世界上最大的峡湾体系之一斯寇尔斯比峡湾 Sydkap 登陆时,我的队友 Marcos 和 Nicole 把中线的团队带上山谷的一处平台,旁边就是麝牛的头骨,两面皆是峡湾,背山向海面冰山。我们一行二十多人,集体止语十分钟,默契地在薄雾和小雨中,享受极地的静谧和沉思。
极地探险旅行有几大特点:不确定性,难接近性,和生态脆弱性。不确定性一方面来源于诡谲多变的天气、海冰、动物等自然因素,另一方面也受人为判断影响等。我们本次顺利进入格陵兰的斯寇尔斯比峡湾,相比于斯瓦尔巴的斯匹次卑尔根,东格陵兰岛附近的海冰更多,而在六七月份同一艘船驶入的时候,海冰几乎冻住海面,导致大船无法靠近,探险队只能取消在格陵兰的冲锋舟巡游和登陆活动,直接开往冰岛。
由于当地的法律差异,探险队还需要在不同的登陆点切换运营的思维。比如我们此行两度看到北极熊。第一次在斯瓦尔巴,第二次在格陵兰。然而两地针对野生动物的法律政策非常不一样。在格陵兰发现北极熊之后我们必须撤离,所以当我们在戈托(法语蛋糕的意思)角登陆开始徒步之后,我的队友发现在距离长线徒步队伍不足百米的小山坡上有一只北极熊,而且行进的方向正是徒步线路。队友立即在对讲机通知所有探险队员,随后我们在20分钟内,有序紧急地撤离三支队登艇回船。
极地旅行能成为游轮旅行里最特殊的一类,主要还因为其人迹罕至的地理位置。不论是南极探险游轮最常用的登船港口乌兹怀亚,还是北极的斯瓦尔巴,从中国大陆搭乘飞机抵达都至少要飞一天半到两天的时间。我们搭乘的游轮也为极地做过抗冰、抗风浪等特殊的设计。此外,极地大部分“登陆点”没有能够直接停靠大船的港口,需要在大船锚定后,由探险队员驾驶冲锋舟将游客送到岸上。经过这一趟水陆空接力才能踩上的南北极土地,对乘客来说,自然就是一份非常难忘的经历。
其次,极地生态系统极其脆弱,对人类活动非常敏感。尤其是以海冰开始的生态链,从冰藻到浮游生物,再到鱼,海豹,北极熊等大型动物的生存与迁徙,都与海冰息息相关。
再往系统的层面看,极地洋流在地球气候系统中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它们可以被视作全球洋流的“心脏”,起到了泵的作用。因为洋流是地球上热量分布的主要“调节器”。极地地区接收的太阳辐射较少,而赤道地区则接收到更多的太阳辐射,这样海洋就会存在能量差。极地洋流,如南极绕极流(ACC),将极地的冷水向低纬度地区输送,同时将热带地区的暖水向极地输送,这种热量的交换对于维持全球气候平衡至关重要。而现在极地的冷水温度因全球变暖升高,影响了全球的气候平衡。所以我们在进行极地活动时,要尽量做到最小影响。
在极地,负责任的旅行真的做得到吗?
谈到负责任或者说可持续旅行,很多人首先想到的是环境保护。不过,对于探险邮轮的运营商和从业者来说,负责任旅行的基础是对于乘客的责任——安全地把乘客送回家,才是最高优先级。其次是有设计感的体验,舒适度和美学表达。
乘客来到北极,最希望看到的动物之一便是“北极霸主”北极熊。而北极旅游也因为有着这样的食肉哺乳动物,有相对于南极来说更高等级的岸上登陆安全措施。在斯瓦尔巴以及格陵兰东部地区,每次登陆和冲锋舟巡游,都需要进行预计轨迹范围内的侦查。确保登陆点周围没有发现北极熊后,才能通知客人准备上冲锋舟。
因此,应对复杂情况的能力也是判断探险队成熟与否的标准之一,不同探险公司的安全理念和体系都不尽相同。对于风险把控与体验感的平衡和博弈,对于每一次线路的选择和决策,对于每一位探险队员自身的特点,与海冰洋流天气的变化分析,最终都会融入到探险队的基因里一脉相承。
但保持对于环境的敏感度也是极地旅行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基本原则。在第一天航海时,我所在的极光(Aurora Expedition)探险队的探险队长就给大家介绍了乘坐冲锋舟的基本知识,包括乘客与探险队的配合,生态保护措施,以及与动物的安全距离等等。他特别提醒道,在北极净土,我们要对这里的生态和环境保持敬畏和警惕。
北极旅游经营者协会(AECO)严格规定了负责任旅行中的具体事项,让人类活动对脆弱环境的影响降至最低。比如生物安全检查,探险队在安全说明会议结束后,会对全船乘客进行生物安全清洁,以清理可能影响北极生态系统的种子等。特别是针对鞋底、带魔术贴的裤腿手腕等位置,会用吸尘器或专用挑针一点一点仔细清理,确保没有任何石子、种子等有机物进入北极。需要注意的是,一部分去过南极的乘客直接把南极发的冲锋衣带到北极,假想南极的植物种子带入北极环境后,一旦适应了生存环境,又没有可以制衡的生物链,就有可能造成生物入侵。
近年,极地探险行业还有一项重大趋势,就是通过新船的船只设计达到节能目的,以实现范围三的减排。比如我所在的 Aurora Expeditions 极光探险队,是全球的探险极地游轮公司中唯一的一家 B corp 和碳中和公司,旗下的三艘探险游轮均采用了低碳技术,比如采用了 X-BOW® 船艏设计来分散游轮航行过程中波浪的能量,以减少晃动,提高航速与稳定性,并同时提升燃油效率,最终减少燃油排放。在热能回收利用方面,极光探险队的新船通过回收发动机冷却液和排气系统的热量,为船舱供暖,并为船上水箱加热。为了减少氮氧化物 (NOx) 排放,船只使用 Wärtsilä 氮氧化物还原器系统,最大程度降低空气污染。
除了以上,在旅程过程中,我们也与游客分享、见证冰川消融、气候变化等话题,介绍极地的生态知识,让游客能够更多地了解这个独特又脆弱的生态系统。从看见,热爱,到保护它,这也是我选择作为一名探险队员来到南北极的原因之一。在“负责任旅行”相关的政策法规面前,我们既是执行者,也是监督者。
在北极,寻找人生的北极星
在北极是否能找到人生的北极星?我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北极星是可以找到的。而且在茫茫冰原上,北极星有特殊意义。它是探险家和当地居民辨别方向、确定位置的重要参考。在北极地区的文化中,它代表着方向、希望和指引。通过观察北极星的高度变化,人们可以大致判断时间。在北极点,北极星几乎就在头顶上,高度角接近90度。越往南走,北极星的高度角就越低。
一次航行很难就此改变人生,但如果时间线真实存在,它是我这个阶段最开心的一次转变。探险队的发展相对比较清晰,没有太多层级,大家也都有自己的主业或者第二第三职业,探险队员只是其中一部分。所以我认识到了如生物多样性一般的“职业”规划多样性,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兴趣和所长去尝试和选择。对我最大的影响还是遇到的人,包括探险队同事和客人。他们教会了我谦逊,善良和爱。
像这样的人生北极星故事其实不占少数。我仿佛是连线北斗七星去寻找北极星的故事收集者。在荒野冰蓝的极地地区,站在方圆千里没有人类居所的沉积岩上,没有霓虹的街道,没有人工智能和碳中和这些热词,但是静谧和生灵的富足,让你能更好地体会到每时每刻本自具足的能量状态。因为做这份职业,不仅仅是办公室搬到了户外,而且对身边的海鸟,岩石,海冰和人都更有体察。
荒野呈现了最真实的自己,也让乘客们看到了自己的童真,和第一眼看到北极熊的情感涌现,看到冰崩时的兴奋和紧张。探险队员,除了能够陪伴游客在有意识有保护的情况下,进行极地游览,更是最终落实负责任旅行的重要一环,为南北极的可持续旅行做出贡献。虽然旅行的过程本身就会对当地生态造成影响,我们运营的宗旨是要将影响降到最低,这也是 AECO 和 IAATO 的规范要求。但让乘客看到它脆弱的一面,美好的一面,人性和生物多样性的一面,更多人才会意识到保护他们的必要性。
短期内,我仍会继续做极地探险队员,不仅因为我所在探险队的专业和友善,还因为对它可持续探险理念的认同。同时希望定期去南北极,有机会的话未来也想去加拉帕克斯,亚马逊雨林等航线,通过肉眼和感官去体察最美、也相对脆弱的地区在发生的变化。期间也去拜访一下身处各地的同事们。
生命是流动的,我也不知道探险队的工作会把我带到哪儿。T